【晴雅】心若向阳（16）
“舅舅，你会和那个巧克力叔叔在一起吗？”
家里客人走后，又是一番常规的夜间忙碌。孩子刚读小学，课业并不繁重，但是白日里新鲜的校园生活忙碌而有趣，消耗着大量的精力，入睡时间比以前要早，时间刚过九点半，就窝在大人怀里，说话间已经有些昏昏欲睡。
“……”博雅失笑，“你知道什么叫在一起？”
“我知道啊。”小如茗一字一句，自信满满地解释道，“在一起就是……会抱抱，会亲亲，还会……”
“你是不是一小时的电视时间不想要了。”眼见着孩子越说越不靠谱，博雅立刻出言打断，凝泉般轻软的声音有些滞塞，不自觉将脸往外偏了一点，离开了孩子的发顶。他想到前不久刚发生的事，唇上似乎还留有男人清淡地烟草味，酥麻麻的，脸颊突然就被幽暗微暖的台灯光炙得滚烫，简直要烧起来。
“还有，什么巧克力叔叔，人家姓晴。”大概所有的孩子都喜欢给人取代号，即使并无恶意，博雅也每次都会严肃地指正，“他是舅舅公司的大老板，以后小茗再见到他，不可以乱说话，知道吗？”
“我哪有乱说话。”孩子有些不乐意，他明明每句话都是真心实意的，怎么叫乱说话呢，“那他是大老板的话，他和舅舅在一起以后，舅舅是不是就可以上班不用这么辛苦啦……”奶声奶气的语调黏黏糯糯的，有些委屈，小小年纪已经知道了心疼人。
这孩子怎么对“在一起”这么执着……
“小茗乖，不是你想的那样。舅舅认识谁，和舅舅的工作辛不辛苦没有……关系……”博雅性格耿直，从小给自家孩子灌输的也一直都是凡事要靠自己的理念，对于这种歪门邪路走捷径的思想，肯定是要及时遏止的。
可是孩子的话同时也一句惊醒梦中人，让博雅最后几个字说出口时透着几分迟疑和心虚。他想起晴明深夜送他回家第二天一早空降而来的罗副总。就是从那时候起，他的工作变得常态化，少了无休无止的加班，多了许多陪伴家人的闲暇时光，连小家伙也替他高兴了很久。
事关职业和前途，自然同事们都会更关注一些。虽然从不参与，但是大家的议论博雅都是听在耳中的，人人自危的同时都在猜测究竟是谁把罗副总调过来。
还能有谁……结果不言而喻。
大凡事情都是这样，排除了所有不可能，那剩下的，无论多难以置信，那都是事实。
所有人都叫苦连天，扼腕叹息。公司大大小小的部门不下上百个，就算要整顿风纪，可为什么是现在，又为什么偏偏选了他们这里。
博雅先前无知无觉，可现在他觉得自己似乎是明白了什么。
作为职场新人，自己所有的隐忍和坚持，在有些人那里，不过就是简简单单一句话就能妥善解决的事。人生地位阶级的差异，有时候真的是一件很讽刺的事。连他自己都在享受这种私人关系带来的好处和优待，这让他以后还怎么能言传身教名正言顺地教导孩子……
内心的纠结和烦扰让甥舅二人久久无话，孩子在这样静谧安心的怀抱中早已香甜地睡去，睡梦中还在轻轻咂着嘴。
博雅虽然极其疼爱这个孩子，但也唯恐仅有自己一人，教导不周，管束他比别的同龄人严了些。平时很少纵着他吃巧克力和奶油蛋糕这类对口腔卫生不利的甜食。可偏偏极少有孩子不爱这些，今天收到这么大盒的巧克力，他一定高兴坏了。
博雅想着，小心地把孩子从怀里挪出来，抽出一动不动了搁了半个多小时，被枕得有些发僵的手臂，轻手轻脚地下床。
老旧的房子，虽然隔音不太好，但好在住的都是一些长者，休息时间早，联排的一整片房舍都已经熄了灯，进入了宵时的沉眠。
轻踮着脚步走出孩子的小屋子，博雅顺手关了灯，整个空间瞬间被黯影吞没，视网膜适应不了突如其来的黑，眼前骤然被一团彩色的炫影覆盖，许久才恢复清净。
博雅反手关上房门，询着身体的记忆在狭窄的空间里顺利地避过各种障碍物，走到门口，按下开关，小小的客厅复又明亮起来。
晴明临走时给他的那个盒子，被他一进屋就塞进了门口右侧的柜子里，没让如茗看到。小家伙现在鬼精灵得很，万一被看到说不定又要问些让他无言以对恨不得一头撞死在豆腐上的诡异问题。
他拿出盒子在桌边坐下。盒子比晴明送给小茗的那个要小很多，但是包装看上去更高级。墨绿色几何图案的纸上嵌着烫金的线条，没有任何别的任何装饰，却已经足够奢靡绮丽。
这种低调高贵的风格深得博雅欣赏，他不愿意破坏这份整体的美感，将整个盒子都翻看了一遍，找到被刻意藏匿起来的封口处，仔细地挑开，将包装纸毫无损坏地拆出来。
极尽浮华的包装下是一个极尽朴素的纯白纸盒。如同一个人华丽衣包裹中拥有着一颗纯粹的心。博雅打开它，有些意外，里面也是巧克力。
男人似乎是故意的。说是回礼，这样的谎言也未免太容易被拆穿。饼干明明就是他比利时回来之后送的，他却已经提前买好了巧克力，还是两份。他能未卜先知不成？
博雅刚才收拾房间的时候顺便打开看过晴明送给孩子的巧克力，里面零零总总二三十颗，都各种精致可爱，惟妙惟肖的小动物形状。但是他面前的这盒不同，里面只有一个九宫格，每一个格子小纸托里的巧克力形状都是一样的——是向日葵。
而九宫格正中央的那一格，众星捧月般地摆放着一个一模一样形状的物件，正折射灯光，熠熠生辉——是一块向日葵形状的水晶。
花在爱情里向来地位崇高。很多人以花示爱，也常把爱情比喻成鲜花绿植，不精心照顾、保养，难免凋零，结果终究令人唏嘘。
博雅虽然涉世未深，倒也并非天真无邪。自己的特殊情况暂且不提，他知道那个男人看似风光无限，背后也肯定存着多少不为人知的艰险秘辛。像他们这样领域不同，却同样要艰难求存的人，又能匀出多少心思和精力去照管这么脆弱娇贵的东西。
博雅不免又要想到那丛他每日必经之路上的蔷薇花，也不知历经了多少岁月洗礼和潜心栽培，才得以长成如今这样的枝繁叶茂，每年固定时节都是花团锦簇，芳香袭人。
博雅早就清楚，爱情这种东西，于自己无缘。更何况是和那个他……如果他们之间有爱情，那必然不是蔷薇，而是罂粟，一时盛放美艳绝伦，饱含了诱惑，却也充斥着危险，最终腐坏入泥。到那时，只能叫人更觉不堪。
想着想着便又心思沉重起来。博雅刚把纸盒重新盖上，手边的手机就适时发出一声“叮咚”轻响。
“别胡思乱想，乖乖睡觉。晚安。”博雅略侧头看，微信信息跳出在主屏幕上。
这世上，就算有读心的特异功能，也总要面对面才能施展吧。男人是不是真的在他心里装了窃听器……
晴明发完消息，将手机在书房的办公桌上放下。他知道这个消息是不会有回复的，今天，他给小兔子的刺激已经够大了，他应该需要时间好好缓缓。他能等，不急。
书房亮着大灯，笔记本电脑和台式机都开着，上面是一堆让人眼花缭乱的报表和数据。桌上放着刚冲好的黑咖啡，男人仰头整个人靠向椅背，身体却依然紧绷着。丝质的睡袍在这个季节的深夜已经显得单薄了些，透着一丝寒意，却让人头脑清醒。
给整个从气味到配色都单调冰冷的环境营造出强烈违和感的兔子饼干盒，被放在手边最显眼的地方，里面的饼干已经少了好几块。
咖啡配饼干，权当夜宵吧。
其实晴明从不吃甜食。他从小就觉得太过甜腻的东西摧人心志，商场如战场，他的生存环境何其险恶残酷，要步步为营，就不能耽于享乐。那些所谓的快乐食品，在他心中一直都是这个世界上最多余的存在，可现在他觉得自己错了。
自从遇到那个年轻人，他就喜欢上了这种可以带给自己身心愉悦的香软甜美，想把他据为己有，并且用心回馈。
比利时晴明不是第一次去。那是一个连风中都传递盈漫着巧克力甜美香浓气息的地方。以前的他只是一味关注生意，从不曾在意这些，这次去却让他一时间感触尤为深刻。
身家丰厚的霸道总裁从没有过追求人的经验，只是本能地觉得他的小兔子太苦太涩，才想着要把世界上最好的甜都给他，把他泡得同样又香又甜，搂在怀里才舒服。
这是博雅的生命里第一次出现向日葵。他没有想过要吃那盒巧克力，也没打算把那个水晶摆件拿出来，更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以后他的整个生命，都会被向日葵所铺满……
当一样东西在你的生命种出现，并且频繁而密集起来的时候，你就再难以将它忽略。
博雅第二次看到向日葵，仅仅是在次日。
前一晚的毛月亮预示了第二天的秋雨延绵。天气阴沉，细雨密蒙，满天都是灰黄色的浊云，可博雅一进办公室就被满目的金黄所震惊。
随处可见的向日葵，妆点得整个办公室都是热意融融，欣然向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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