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鷄湫湫

【晴雅】心若向阳(26)

博雅是真的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自己还能收到同学会的邀请。

 

他平常独来独往惯了,加上家里还有孩子要照顾,也不住校。大学几年下来,虽说是同班,但和同学们其实并不相熟。大学最后一年大家忙于实习和毕业答辩,课业少了,更加聚少离多。

 

后来自己那些人中翘楚的同学们各自投奔了如何的锦绣前程,他一无所知。包括博雅自己,作为学校里最低调的风云人物,当大家得知他要留校继续考研读博的时候,都差点惊掉了下巴。

 

几年同窗,博雅的家庭状况大家或多或少都有所了解,最稳妥的做法是毕业后尽快找份工作,先维持一个稳定的收入,等生活安逸些之后,再继续深造也不迟。更何况他向来成绩拔尖,已经有大企业慕名而来向他投了橄榄枝,怎么想也不该放弃优厚的待遇带着孩子继续过苦日子。

 

于是一时间谣言四起,大多都是这个容貌昳丽的大男孩已经傍了大款不愁吃喝之类不堪入耳的说法。博雅性子冷淡,对于这种事情向来都懒得解释,悠悠众口难堵,清者自清,只要自己行正坐端,对于别人的诽谤,他并不在乎。

 

人之初,性本恶。恨人有,笑人无,嫌人穷,怕人富,说穿了就是嫉妒。那些追不到他的人,还有那些追不到追他的人的人,哪个不是恨他他恨得牙痒痒,巴不得他被全世界唾弃,于是便口耳相传得更加兴高采烈。偏偏这个人仿佛永远自带一道不食人间烟火的屏障,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这道屏障保护了他,同时也孤立了他。茕茕孑立,踽踽独行,生活很累,但是平静安全。

 

找到他的是以前班里的班长。古板,略带些老好人的性格,不然或许也不会冒着90%会被拒绝的风险被撺掇着接下了这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在博雅的印象中,他总是带着副老式的黑框眼镜,镜片很厚,挡住了那双眼睛里睿智的光,让他整个人都显得有些呆愣憨傻,让大家忘了他其实是那年几乎各科成绩全部满分的高考状元,更是学校的学生会副主席。平时班里有事总是对他颐指气使地呼来喝去,他也总是好脾气地一一应承。

 

一群茹柔吐刚的小人。博雅对此有过不满,但终究也是别人甘愿的事,人家自己都没说什么,他又何必强出头。

 

这并不是胆小怕事,只是尊重每个人的脾气秉性。世界上有他这种遗世独立的,自然就需要有那种古道热肠的。博雅自己做不到,却也并不妨碍他钦佩这样的性格。所以这次当班长联系到他时,他也就应允了下来,不想驳了人家的面子,让他届时又要受一些不知所谓的人的责讥。

 

两个都不算是左右逢源八面玲珑的人。略微尴尬的寒暄问候之后,微信发过来一条通知时间地址的信息。博雅没太在意,只记得是某某酒店,就很随意挑了一身纯黑色的休闲西装。

 

天色未全然暗下来,深秋的风已是很凉,呼啦啦扫荡着满地的落叶,在巷口聚风处清出一小片洁净的空白。博雅打开门,考虑了一下,又抓了件黑色的短款风衣穿上,才在小如茗清脆的道别和叮咛声中出了门。

 

酒店在市郊,位于一个新开不久的豪华度假村里。刚开业那会名噪一时,各大博主探店信息见诸报端自己各种营销号。博雅不关心这种事,只是听说过,也没来过。等他真正站到了那扇气势恢宏的大门前,看到制服严整,笑容可掬的迎宾人员时,才突然发现自己今天的着装似乎略草率了一些。

 

不过博雅一贯不在意这些,一个同学叙旧的聚会而已,又不是来走红毯的。他定了定心神,掏出手机发了条微信,迈开长腿走进那个桂殿兰宫般的大堂。

 

百米挑高的穹顶,彩绘碧空白云,灯饰繁复璀璨,金碧辉煌,到处都是巴洛克式的装饰与浮雕,披金镶玉,透着金钱与物欲的腐朽气息。

 

极尽极奢华的环境让博雅有些不适应,脚下步子跨得更大了一些,在左右八门的豪华电梯间遇到了收到消息下来迎他的班长。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的。”

 

班长还是他印象中的那个样子,大智若愚,明达通晓却不显山露水。他客气地同领路的服务员打了招呼,顶替了她接下去的工作,带着博雅进了电梯,按下了12层的按钮。

 

“好久不见。”

 

言简意赅,一声看似客套的问候,也是说明了此次的来意。博雅也还是以前读书时的那个样子,语气从来都是淡淡的,只有礼貌,没有亲近。

 

10楼以上的每一层都是大大小小的包间。这次同学会定的包间很大,至少可以放十桌席位的场地,现下只摆三桌。博雅粗略扫了一眼,人来得还算齐,衣香鬓影,旧时的青涩样貌都已经全然褪去,个个都是一副社会精英,高端人士的精致打扮。

 

时间未到,还没开席,大家三五成群拉着久别重逢的知交故友叙旧聊天,气氛热烈。博雅默默走到一旁的沙发上坐下,没有打扰到聊兴正浓的大家。

 

可身体刚挨上沙发的面料,立刻就有人走过来,递上一支明黄色泛着细小气泡的香槟,和他打招呼。

 

博雅平静地看着不请自来,已在侧边沙发上落座的人。

 

这个人叫陆鸣珏,从大一刚入校开始就纠缠自己,持续整整五年。后来听说他莫名其妙跟家里出柜,被财大气粗又脾气暴躁的长辈直接一张机票送去瑞士。连博雅都担上莫须有的罪责,遭到专横跋扈的威胁和警告,一度让专心学业的他十分困扰。

 

再往后就没有了任何关于这个人的消息,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获释回来的。

 

陆鸣珏也没有变,还是一副自命不凡高高在上的样子,见博雅不接他的酒,也不甚在意,往前面显贵厚重汉白玉的茶几上一搁,问道,“怎么来这么迟。”

 

事隔境迁,既然来了,过去恩怨可以暂且放下不提。博雅慢慢笑了笑,在似锦的灯光里一双眼睛慑人又明亮,如实答道,“没算好时间,路上耽搁了。”

 

陆鸣珏一脸的不可思议,“哎呀,听说你毕业之后进了晴宇集团,在那种地方上班,还没买车吗?我听说那里面的员工,除了保洁阿姨和保安之外,最差也是开奥迪的。”

 

一旁的班长听着立刻就皱起了眉。

 

不胜其扰的那几年,博雅早就了解了这个人的混账个性。仗着家里有几个钱,凡事都目中无人,仿佛这世界上就没有用钱摆平不了的事。在校几年里床丨伴一个接一个地换,传闻经常会有各种身份的女人怀了孩子到学校来又吵又闹,都被他家里用钱打发了,倒也没真惹出什么乱子。

 

大概真是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就是这么这个人,也有着属于自己的执念。博雅是他唯一用钱打动不了的,让他痴迷一般惦记了五年,锲而不舍,无所不用其极。一直到远赴异国的前一夜还打电话给他,博雅没接,就改成了短信,说了一大堆肉麻恶心的话,被博雅还没点开就直接按了删除键。

 

之后就没了音讯。一晃多年过去,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博雅看着他,眼中似有锋利的刃,丰丨艳的唇微微勾着,像一个假面,笑意非但没触及眸底,连整个人都是华丽而冰冷的,辉煌的灯光丝毫没有把他烘出一丝暖意。

 

他漠然道,“我怎么样,好像和你没什么关系吧?”

 

陆鸣珏低低笑起来,好像博雅越是厌恶他,他就越是兴奋,“怎么说话还是这么呛人。别担心,我对你已经没什么企图了。这次我回来是要办婚礼的。”说完扭身过去对着人堆里扬手高声唤道,“窈窈,你过来一下。”

 

人群中一个穿着白色低胸小礼服的女人循声探头往这里看了一眼,目光不经意间和博雅对上,瞬间滞了一下。她也是他们的同学,当年自己这位现任未婚夫追这个青年追得有多卖力,那真可算得上是能轰动全校的惊世之行。

 

但是女人没有失态,立刻换上一抹从容大气的笑,踩着细长的高跟鞋昂首挺胸地款款走过来,像只骄傲的白天鹅。

 

“源博雅?好久不见。谢谢你今天能来参加我和鸣珏的订婚酒。我本想着大家现在都已经有了工作,都挺忙的,可鸣珏非说要趁此机会老同学聚聚,就随便找了个地方。就当请大家吃顿饭,联络一下感情。”谦和的笑容和话语中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倨傲,显然是已经将自己定位成了这场宴席的女主人。

 

班长终于脸色骤变。他以为的老友聚会,没想到却是别人另有目的,蓄意而为。他自己被利用不打紧,但是让自己邀请来的朋友无端受屈却是他这个老好人都不能忍的事。

 

但是碍于这样和乐融融的场合他不能当场发作,只是站起来,低声说了一句,“我们走吧。”

 

“没关系。一顿饭而已,别扫了大家的兴。”博雅觉得无奈,自己当时没放在心上的事,现在依然影响不了他。既然无关痛痒,也没必要做出极端行为,搞得好像他真的在意了一样。

 

宴席很快开始了。两位男女主角接受着来自宾客各种盛情祝福,也再无瑕分身专程“招呼”博雅。他只是坐在那里,不言不语,端起酒杯轻缓地啜品,便像是被无形的聚光灯笼罩着,足以吸引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宴席过半,很多人都已经是酒酣耳热,室内空气好似被各种酒精点燃,炙沸的热意逐渐漫过鼻息,让不太经历这种场面的博雅一阵头昏脑涨,起身告辞去外面透透气。

 

酒店很大,所有地方都设计得豪华宽敞,就连洗手间也不例外。大理石的连排洗手台被擦拭得明净锃亮,台子上放置着鲜花,同干花香薰的香气混合在一起,淡雅怡人。

 

博雅站在最左侧的洗手台边洗完手,拿起旁边卷叠整齐的毛巾擦手。他深呼吸,看着正对面的半身镜。冷光将他的脸打得失了温度,苍白而又锋利的,五官都似凝着一层冰霜。

 

今天也许不该来的,博雅苦笑了一下。刚想转身,就被旁边突然闪出的人影猛地一下撞过来按在了洗手台边的墙上。

 

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和着含糊不清的话语。

 

“源博雅!你知道这五年,我有多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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